孙广兴

    我奶奶杨东娇（1902——1978）属虎，娘家是停河铺乡大停河村人。生前常给我讲述抗战时给八路军做军鞋，交军粮，纺花织布，支前，空室清野，逃反，日军扫荡，侮辱妇女，杀人放火的故事，记忆较为深刻的有四则：

一、夜过玉石桥，川军尸横遍地

1938年初川军死守东阳关，正月十八高承祖领着日军抄了川军后路，日军突破川军东阳关防线，撤退下来的川军路过我村——枣镇，当官的川军骑着小川马，沿街大喊，老乡们快逃命吧，我们保护不了你们了，快逃命吧。川军在玉石桥阻击日军，伤亡惨重。大停河是我奶奶娘家，当时她父亲体弱多病，为了活命被迫逃往垙外，大冬天，吃不上喝不上，仅两三天即冻死在垙外，消息传来我奶奶非常悲痛着急。但日军已占领黎城县城和邯长大道。奶奶无奈只得壮着胆子夜里偷过邯长大道回娘家。那是正月二十后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，当她沿着小路悄悄来到玉石桥附近时，走一两步就会被川军死尸绊倒。那时也根本赶不上怕了，跌倒就再爬起，跨过或踩着一个一个的川军死尸过了玉石桥。奶奶常说，是死人怕?还是活人怕？这时也不害怕了，一溜小跑来到大停河村，因家穷，又是战争期间，没有棺木，只好连夜和家人草草将亲人葬了。大停河沟对岸就是停河铺村，住着日军。家人也不敢哭，含泪返回枣镇南边沟逃反窑。

二、原来我儿也是共产党

儿时奶奶晚上常给我讲父亲偷偷入党的故事。1937年10月八路军来到黎城县，11月黎城抗日民主政府成立，黎城成为晋东南八路军创建的首块根据地，黎城县各救会相继成立。我父亲孙建成（  1926年 ——2009年  ，属虎）先参加儿童团，青救会，后被选为村农救会主席。经常秘密开会，暗号多种多样：吐一口痰，是到甲地开会，咳嗽三声，是到乙地开会，假装割柴，镰刀扛肩上是在东沟开会，扁担捣地三下是在南沟开会，有时墙头放一个瓦，仰是一个地方开会，扣又是另一个地方开会，会址多在村外的沟或山逃反窑洞，后听说还在塌葬窟窿开过。经常是该吃饭了回不来，回来的很晚，说是去割柴，回来很晚也没割上柴，当奶奶每问什么原因时，父亲总是说和这个访开故了，和那个干开什么事了，找理由骗奶奶。当时抗日活动是公开的，党员是秘密的。1947年黎城县党组织公开时，父亲早已调长宁区工作，奶奶早早就到会场，说听听到底村里谁是共产党员？当听到大会宣布自己儿子（我父亲）是共产党党员时，非常气愤，一股劲跑到区上，饭也不吃，责怪他：我又不是不同意你入党，这么大的事，总该说一声吧！我父亲解释说：“组织原则是:上不告父母，下不告子女，中不告妻子。党的纪律是必须要遵守的，比生命还重要。”

三、碗中米粒清可数

奶奶在世时总是要求孩子把碗中米粒舔净，常用抗战故事教育我，享着今天福，要不忘过去苦。抗战期间，日军对黎城根据地进行封锁，疯狂地烧杀抢掠，不断扫荡，人民生活极度困难。特别是1942年至1943年大灾荒，旱灾、蝗灾，也是扫荡最惨烈频繁的时候。老百姓的主食变成了野菜，树叶野菜都难找，偶尔在锅里下上一点米，吃饭时碗中菜叶上的米粒可以数清是几个，有米粒就不错了。

近年来，黎城致力于挖掘红色文化，发现不少村都有抗战粮食账单，其中子镇村有一张1942年交给一二九师小米4000斤的单据。这足以说明黎城人民在大旱大灾之年，勒紧裤带，把仅有的粮食送给了子弟兵；也足以说明黎城人民“碗中米粒清可数”的原因。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四、晚上“跪拜通宵”

黎城县是太行山革命老区，1937年就建立了抗日民主政府，成为根据地。随着根据地的不断扩大，南下北上需要干部，黎城县成为首选。1940年派往涉县武安平顺，1945年派往长治潞城壶关新乡郑州焦作平顶山东北接收新区，由于新区形势严峻，环境恶劣，敌特，国特，土匪众多，干部晚上睡觉必须声东击西，换好几个地方，否则就有被杀危险，1946年至1947年一批又一批干部随军南下北上，开赴新区，噩耗不断传来，特别是1947年南下大别山，大部分被国民党还乡团杀害而牺牲，我父亲是独子，1948年秋奉调南下，先到河北平山华北局党校学习，后奉命北上，分配到准备接管太原的干部梯队之一——新组建的太原市公安局任职。当时，音讯不通，在长达八个多月的时间里，我奶奶担惊受怕，寝食难安。每天晚上，总要在房子后边的打粮场上烧香跪拜，一跪就是一个通宵，祈求上苍保佑，保佑自己儿子平安，保佑南下北上干部平安，保佑共产党的大军快快取得胜利。直到1949年4月24日太原解放后的次月才知道儿子平安的消息。由于时间长了，奶奶腿上跪起了老茧。儿时的我每天晚上，总是要摸着奶奶膝盖上的老茧，听着奶奶讲那红色的故事。